中國:能寫出來的詩都是意外之喜(創作談 天津分會)文/問 冰
從劉瑜的《子彈》了解到天昭,買了《出神》(當時還沒有絕版),然后5月買了預售版的《毫無必要的熱情》——這書名,也太劉天昭了。
寫月亮“熱情迎上去/冷冷映回來”,毫無必要的熱情;談生命“卑微頑強,固然感人,可以贊美,但是也非常可恨”,毫無必要的熱情;想起青春“很自以為挖心挖肺,回頭看還是像擺姿態,令人動容的是青春的無以聊賴”,毫無必要的熱情。
剛開始讀天昭,覺得她簡直對這個世界有性冷淡:“遠遠望見一個臨時舞臺,我們鼓起勇氣,擠進去,假裝成為歡慶的一部分”,然而她還不得不繼續生存在這個世界上,只是與它共舞是毫無必要的,“在刺骨的寒風中俯瞰燈火繁盛,文明炫耀”。后來慢慢就會覺著,其實她的視角與平常人太不相同,大部分情況下天昭讓我想到魯迅,她的生活仿佛是用“我家門前有兩棵樹-一棵是棗樹-另一棵也是棗樹”式的鏡頭一幀幀掃出來的。我們或許太急躁,恨不得對眼中無謂的畫面狠狠地按下快進鍵,然而到了天昭那里,每一幀的畫面都與眾不同,每一幀的不同之處都值得被審視,每一幀值得被審視的都感情豐沛,每一幀的感情豐沛都值得被記錄。
有時候也覺著天昭像一個更加細膩的杜甫,不是“國破山河在-城春草木深”的杜甫,而是“遲日江山麗-春風花草香”的杜甫。對每一處心動的風景都能準確記錄并完美還原,并讓觀眾心生搖曳,有的人靠攝像機,她靠的是文字。“那幾天春風狂野,一停下來就晴寂無聲,像一個港灣。”“幾乎天天下雪,像是被籠罩住了,不記得還有世界。”“烏青的雨云里,月光也濕潤了,毛茸茸的。前方正是海。”“有點輕霾,更顯出凝滯,不然大太陽像一個刺眼的漏洞。”天昭也說過,“四季是我和杜甫看過的同一部電影。可能人生也是。”
《出神》和《熱情》都有劉瑜等寫薦詞,寫的都很中肯。我感覺,天昭的文字可能更像“美”一樣,大家都在給她尋找一個定義,每個定義都對,也都不完備。劉瑜更像是在有意展示著她文字的聰明,而天昭覺得,寫作是“對自己,對人生與世界的一份情意,聰明不是那么重要”。看喬納森寫的《熱情》書評,我反正是臉紅了,并不是覺得全文沒道理,而是第一句就讓我臉紅,之后再也沒退消。我沒有任何文科方面積累的底蘊,喜歡天昭純粹是因為文字美。看喬納森的書評也會默默點頭,只是我無法那樣上綱上線的談論一個自己喜歡的作家。
天昭也看NBA。全場長傳一個巧妙的助攻賞心悅目,禁區內分寸間輾轉騰挪能贏得一個出手空間也是天賦。有的作者精于情節構造,讓你寧愿醉在他的不論多么漫長的故事里;而天昭短短幾詞幾句,就能夠讓你在內心泛濫起一個故事來。這一直是一種稀缺的本領,她的文也“至少是斟酌的...每個字都過意識”。
借用繆哲的一段話來形容,天昭寫作的當今,是“漢語史上最黯淡的一頁。人們所知的詞匯,似僅描畫人心的膚表,不足表精微,達曲幽。所用的句法,亦懨懨如冬蛇,殊無靈動態。名詞只模糊地暗示,不精確地描述。動詞患了偏癱,無力使轉句子。形容詞、副詞、與小品詞等,則如嫫女的艷妝,雖欲掩,然適增本色的丑劣...他的名詞有確義,動詞能使轉,小品詞的淡妝,更彌增其顏色;至若句式,則如頑童甩的鞭子,波折而流轉...到了那天,人們評判文字的好壞,將不復以激情,以偏見,而僅以品質”。天昭的文字尤為高質,讀者應該感激,她是讓我領會到漢語區別于其他語言獨特魅力的最年輕的作家。讀到她時的感動,讓我回憶起了十多年前那個背誦唐詩宋詞的冬日下午,還在我的身體里。